家在贛州
初夏之晨,江風清涼,霧氣蒙蒙。我站在建春門外貢江的浮橋上看風景,只見巍峨的城門及古城墻,向兩側延綿不絕,迤邐而去。注視著朦朧的城郭,嗅聞著貢江膻腥的氣息,眼前浮現出一片幻覺。
這座城市叫贛州,位于江西省南部。贛州城始建于秦漢時期,曾名虔州,南宋紹興二十三年改稱贛州。唐代,自宰相張九齡鑿通贛粵之間的梅關古驛道之后,贛州經濟迅猛增長,唐末自據一方的盧光稠筑土城于本址。北宋時期,虔州知州趙抃鑿除贛江十八險灘上的亂石,從此贛州成為中國南北交通樞紐。北宋嘉祐年間,孔子第46代孫孔宗翰任虔州知州,他將贛州土城墻改建成磚石城墻,并在龜角尾筑八境臺,自此贛州古城被定格于歷史的風塵之中。
我是一名農家孩子,我的故鄉在距離贛州92公里的一個小山村。15歲那年春天,我乘坐長途公共汽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了六小時后,第一次來到贛州。我在贛州的大街小巷里行走,用手觸摸著城墻的青磚、郁孤臺的窗欞,用心聆聽文廟縹緲的木魚和鐘樓的清音,醉倒于贛州厚重的文化韻味中。從此,贛州鏤刻在我的思念中,一如初戀情人。
(資料圖)
中專畢業后,我在與贛州市一河之隔的贛縣工作。周末節假日,我常常會在贛州找一家旅館安頓下來,在贛州的城市樓群里游走。我曾如酒醉的詩人,在贛州如煙似絲的春雨中獨行,一任冷風吹起我的黑發,春水盈滿我的眼睛;我曾在紅旗大道霓虹燈的籠罩下,細數如流水般奔流不息的車輛,直到天明;我曾走進影城的包廂,觀看精彩的大片……我以無法言狀的情感,暗戀著這座既親切又遙遠的城市。
2002年,妻子調進城里工作,我們在贛州市中心買了房子,從此成了贛州市居民,開始了與贛州長達21年的廝守。一有時間,我仍如當初一樣在贛州的大街小巷里徜徉,用心去感受這座城市。
贛州是一座有著極為濃郁的宋代韻味的城市,有著區別于其他南方城市的顯著特征,保留完好的宋城墻,每一塊墻磚依舊那么堅硬,青色里透出亙古的時光。文清路、厚德路、陽明路……這座城市街巷縱橫,以“三十六條街,七十二條巷”而聞名。走在老街里,一座座騎樓在街道兩邊矗立著。雨季到來時,街上行人零零星星,我在綿綿的細雨中追尋塵封的歷史,沉浸在宋詞所營造的意境中,一種淡淡的憂愁在潮濕的日子里彌散。
踩著腳下鵝卵石鑲嵌出來的小路,穿過松柏、銀桂掩蔽的山徑,拾級而上,來到賀蘭山。在綠樹叢中,屹立著一座三層重檐結構的樓臺,這就是江南名樓——郁孤臺。“郁孤臺下清江水,中間多少行人淚。西北望長安,可憐無數山。青山遮不住,畢竟東流去。江晚正愁余,山深聞鷓鴣。”當年南宋大詞人辛棄疾站在此臺,憑欄遙望北方,遙想陷入敵手的故國舊都,寫下了感人至深的辭章。如今,辛棄疾的華章依然被世人傳誦,郁孤臺下的江水依舊清澈,章江對岸的深山聳立起了一座座高樓。
行至龜角尾,登上三層挑檐的八境臺,目之所及是蘇軾題詠的《虔州八境圖》。站在八境臺上舉目遠望,城市與水光山色盡收眼底。城區內縱橫的街道、鱗次櫛比的樓房盡在腳下。章貢二水分別從西南、東南蜿蜒而來,夾城環流,在八境臺下匯成了贛江,朝東北汩汩流去,隱沒在蒼茫迷蒙的層巒之中。1995年6月,郭沫若登上此臺詠詩一首:“三江日夜流,八境歲華遒。廣廈云間列,長橋水上浮。林材冠贛省,鎢產甲神州。一步竿頭進,力爭最上游。”
傍晚,去文廟尋覓古意,這座江南著名的古剎在悠悠的暮鼓中靜靜佇立。中軸線上的大成門、名宦祠、鄉賢祠、東廡、西廡、大成殿、崇圣祠古樸華麗;東軸線上的魁星閣、尊經閣神秘肅穆;西軸線上的節孝祠禪意盎然。坐在大成殿前的石階上,院外的貢江之水在緩緩流淌,古城的宋韻依舊在歲月中流轉。
這座矗立在江南煙雨中的古城,是一座包容性很強的城市,辛棄疾、王陽明、文天祥、周敦頤等文化名人除了曾在此留下了許多載入史冊的詩篇外,他們的為官為人之風格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這座城。市民的品性孕育于文化底蘊,贛州人散發出一種書卷氣息,對人彬彬有禮,骨子里蘊藏著熱情,眉眼間閃爍著友善。我兒子讀小學時,常常在樓下的小賣部等媽媽。小賣部的張嬸把孩子當作自己的孫子,悉心地照料著。我和妻子都是上班族,張嬸對我們幫助很大。2020年張嬸因病去世,翌年我兒子從北京回到贛州,來到小賣部看她,得知張嬸已經走了,兒子霎時號啕大哭。
贛州的發展始于秦漢代,發軔于宋代。贛州是一座幸運的城市,歷代主政贛州的官員多是親政愛民的。北宋的水利專家劉彝曾數度出任贛州水丞,為滅贛州水患,劉彝根據城區西南高、東北低的特點,設計了福、壽兩條排水系統,利用引力作用將雨水、污水排入江中,有效解決了贛州城內澇的問題。從此,贛州成為一座安全的城市,從而也滋養了贛州人從容淡定、與世無爭的性格。
我曾有幾次調到經濟發達地區工作的機會,但最后我還是選擇留在贛州,因為我舍不得這座城與這里的人,以及這里優雅閑適的生活。浙江、福建、廣東等地的許多人來贛州經商,他們也喜歡上了這里,把家安在了這里,成為新贛州人,一群又一群外鄉人在這里生根發芽、開花結果。
近10年來,贛州城區面積由85.23平方公里拓展至208.45平方公里,城市人口由72.75萬人增加至207萬人。贛州規劃了“四橫六縱”快速路網254公里,目前已建成7條50.3公里快速路,贛州進入了夢寐以求的“高架時代”。贛州規劃建設過江通道40座,其中已建成橋梁33座,這些橋梁橫跨在章江、貢江和贛江之上,成為贛州美麗獨特的風景。蓉江新區,一座氣質不凡、智慧彰顯的“未來之城”在章江南岸從容崛起。
贛州分為河套老城區與章江新城區。我依然生活在河套老城區,喜歡這里的古樸與寧靜。我喜歡坐在古城屋子的窗前靜靜閱讀,享受這潤澤內心的溫暖。贛州是一個能帶給我心靈慰藉的地方,是我生命中的故鄉。
2023年8月9日《中國文化報》
第3版刊發特別報道
《家在贛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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